甜檸檬

站在交叉的十字路口，你牽著我一步一步走過。

而現在，只剩我一個人。

8.逆風

吃完晚餐後，我又跑去醫院看他。這次他醒了，而且看起來很不錯。
「嘿，妳來了阿！吃飽沒？醫院的東西都難吃死了！」他玩著手中的益智環
「為什麼你都不告訴我們？就連我也沒說？」
他安靜地放下益智環，下床走到窗邊，打開窗戶。
「有必要嗎？告訴你們了以後呢？你們會怎麼看待我？」他激動起來
「我們不會把你當異.....」
「你們會覺得我是個包伏！就像我之前的學校一樣！妳以為我為什麼轉學？太調皮嗎？錯！是因為我病了！他們嫌我麻煩，所以想盡辦法踢出我！！」他回過身來，不再如以往那樣鎮定
我走過去，伸手擁抱他。
十五歲，該懂的擁抱與珍惜了吧！過了十五歲，我們會長大，會懂的更多、看的更多，到時候，誰來告訴我們為何小孩的世界跟大人的世界不太一樣？我們的夢想可能被時間偷走、我們的純真可能開始變質、我們對青春的熱愛可能會隨著年紀而被世間的無情澆熄，而我們的未來，就是這個樣子渡過。真正的說起來，轟轟烈烈活過、笑過、哭過的，是前十五年，卻少了一個，愛過。
想愛過，就得在十五歲之後。為了愛一次，繼續過十五歲以後的生活。究竟這般的人生值不值得？
有人愛過，卻遍體鱗傷；有人愛過，卻結束生命：有人愛過，也是活的好好的....
世間上留下各種的例子呈現在我們這些孩子面前，為的到底是什麼？是要我們長大，還是不要？
或許這不是要不要的問題，人終究會成長、會老去、會死亡，只是想不想罷了。新聞天天播報著為情自殺、傷害愛人的悲劇，是希望我們看清世界、看清愛的殘酷，這樣一來誰會想要愛過？
某個角落一定也有愛的美好，為什麼不報？假設我們以後愛的美好，長大了，甘願了，又會捨不得死去。究竟，這個世界是要我們怎麼辦？
「不會的。我不會的。」我抱著他，竟不由自主，且無法遏抑的哭了起來
他的手搭上我的肩膀，目光落在病房門口。「所以，我才教妳看星星。」
所以，你才教我看星星。
多年以後，我才想起來，你並沒有告訴我，該如何在沒有你的陪伴下看星。

「不過，你怎麼會摔成這樣？」我扶著他一起走到醫院的小花園，坐在長椅上，看著天空
「我媽不是說了嗎？我自己走樓梯會越來越困難。」
「困難也不至於摔到頭破血流吧！」我輕輕敲他的後腦勺
「管我。」他吐吐舌頭，倔強的不知道如何是好
我們安靜了好一會兒，都已經九月了，蟬還這麼放肆地演奏音樂，譜出牠們的生命樂章。夏天一過，蟬的生命也到了尾聲，那星宸呢？是不是只要一直停留在這個夏天，他就能一直在我們身邊？
一點一點的熒光，閃爍在小花園的樹叢裡，忽上忽下、載浮載沉似的飛，小小的，在空中婆娑，是螢火蟲！！
幾隻螢飛來飛去，我跟著牠們的飛行而抬頭低頭，螢跟星光，重疊在一起。
「趙希，妳比較喜歡星星還是螢火蟲？」
「星星。」這次我毫不猶豫，果斷地答
「哦？」
「因為星辰一直都在。」
「呵，是嗎。」眼中的星光和螢光都模糊掉了，變成一幅水彩畫。


「趙希，帥星宸沒事吧？」隔天，班上的同學紛紛跑來關心星宸的狀況
我跟阿煜商量了好久，一直拿不定主意，到底要不要告訴同學關於他的病情。一方面是擔心萬一講了，大家會疏離他；另一方面又擔心如果不說，大家不知道，跟以往打打鬧鬧會害他受傷。
商議後，我們還是決定要告訴班上同學。
「星宸他得的是一種叫作三好氏遠端肌肉無力症。是一種沒有藥能醫治的病。大家要盡量幫助他。好嗎？」我跑上台，認真的跟大家說
大家像是有懂又沒有懂的樣子，點點頭。
文生舉手，「帥星宸他會死嗎？」他似乎問出了大家都想問的問題
這個，我也不敢保證。連我都想要問。

「欸欸妳聽說了嗎？昨天啊，星宸學長跟其它學長打架說。」我走進女廁，聽到旁邊的學妹討論著
於是我躲在廁所裡偷聽。我想聽到一些關於昨天發生的事情。卻又有點害怕。打架？
他明明跟我說是自己跌倒的。
「打架？為什麼？星宸學長怎麼可能會打架啊！」
「是真的啦！據說是為了一個學姐叫作趙希的。」躲在廁所裡的我，震了一下
「趙希？她是誰？」
「好像有學長說她水性陽花啊！跟阿煜學長在一起，又跑去跟星宸學長好...結果星宸學長好像聽到了很生氣，推了對方一下，另外一個學長也很大力地推了站在樓梯上的星宸學長，結果星宸學長就跌下去了。好像還送醫院耶。」
為了我而打架？為了我而傷成那樣？為什麼你老是這麼傻！
等到她們都離開後，我跑去洗手台，瘋狂地用冷水潑自己的臉，看著鏡子裡的自己，前面的劉海都濕了，明明跟那天玩水一樣，為何現在那麼狼狽？

「妳怎麼啦？怎麼臉都濕濕的？」回到教室，阿煜連忙抽衛生紙幫我擦乾
「我知道為什麼星宸受傷了....都是我害的...」
「妳在說什麼啊？趙希？」
不行...我沒辦法忍到下午放學。我現在就要去找他！
不顧阿煜的勸導，我想盡辦法爬過學校的圍牆，這是我第一次爬牆翹課出去，從小到大我一次也沒爬過牆，更別說我會爬了。不論我怎麼蹬、怎麼跳，始終勾不到高高的牆，那一道牆對我而言就是個極大的阻礙。「唉，我就知道妳不行。」阿煜的聲音傳入耳裡，他笑笑地要我站在他肩上，越過牆。
「不能偷看我內褲喔！」
「好啦知道啦！」我踩上他的肩膀，輕輕鬆鬆到了牆上，卻不知道怎麼下去
「阿煜！這裡好高......」我害怕了、猶豫了
「別管！跳就對了！」於是我一躍，重重跌在地上
太好了！成功跑出學校了！「阿煜──謝謝你！！」我在另一邊對阿煜道謝
隔著一道圍牆，阿煜的不客氣聽起來悶悶的。

如果你們說，我利用了阿煜喜歡我的情感，我一點也沒辦法反駁。我不是討厭他，只是，在帥星宸出現了之後，打破了這個平衡。而且永遠失去了平衡點，一味的往一邊倒。那是的我們都還太過年輕，不曉得喜歡跟愛與之間的差別。或許我們都還不懂愛。事實上，我們真的還不懂。就算是大人了，也還是搞不清楚。到底，無怨無悔的付出與利用之間的那條界線，在哪裡？
我只是不知道，原來界線存在著，而且這麼容易就被破壞了。

跑在馬路上，招來路人的疑問。當然，我穿著制服，發現我翹課後要抓我還不簡單。
但我天真的以為我擁有足夠的理由翹課。
「帥星宸！」撞開病房的門，他看到我相當訝異
「趙希，這個時間妳不在學校，在這裡幹...」他丟下書本，問我
「你騙我對不對！你不是跌倒！你是被推下去的對不對！我都知道了！」一見到他，我就是沒命的大喊
「我是跌倒的啦！妳想太多了。」
「你管他們怎麼說我，為什麼要讓他們推你？！為什麼這麼白痴？」
「因為他們說妳隨便！他們說妳水性陽花！他們說妳招蜂引蝶！他們罵妳賤！」他從病床上下來，抵住我的肩膀
他的力氣好大，大到我甚至開始恐懼。隨便、水性陽花、招蜂引蝶、賤....
「那就讓他們罵啊！！」
「但妳不是！！」他最後吼了好大一聲，我傻住了。
這個傢伙因為我被罵而出手推人。明明自己有病，還是不顧一切推了。竟然還試圖要隱瞞真相！
「可是你覺得，因為我然後受傷了。我會開心嗎？」我低下頭來
「我只是想.....趁我還有能力的時候，為妳做一些什麼。回學校吧。再過幾天我就會出院了。」他躺回病床上
「可是...」
「回去。我叫妳回去學校，乖乖唸書！」我不肯走，他又下床，有點不平衡地將我推出房間外
「讓我進去！」我死命抵住門，透過門縫跟他說
「回去！趕快回去！」他也用力要關上房門
「難道你就這麼討厭我？！」
他沒有講話，始終推著門。
「難道你就這麼討厭我？」我又問了一次
「.....回去！」這一次，我放棄抵抗了。重重的房門碰一聲關上。
「難道你就這麼討厭我....？」
「就是因為很喜歡妳才叫妳回去的。」
後來，我回到學校，被教官記了一支警告。無所謂，我早就無所謂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