甜檸檬

我還有一句話沒有對你說....
15歲的我，好喜歡你。

14.羽化

強烈的撞擊發出了駭人的巨響，輪椅一度飛上天空，落在地面，完全支離破碎。
「那什麼聲音？」我和阿煜結完帳，忽然聽到碰的一聲，好奇的走出店門口一探究竟
往星宸在等待我們的街道走，馬路中央圍著大批人群，怵目驚心的血濺的整個馬路都是。
「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？」我們擠進圍觀的群眾裡頭..........
接下來我看到的，我多麼希望這是一場夢，醒來就又是一樣的生活。
倒在一大攤血泊之中的男孩子，簡直血肉模糊，身上無一處不淌著鮮血的。血紅如注，不停地往外冒，我生平看到車禍現場，嚇的趕緊轉身回頭，映入眼簾的，是那已變成破銅爛鐵的........輪椅！猛然回頭，衝到血泊裡，看著滿臉是血的男孩，還有靠在一旁的男人－－是老師！我無法要自己不顫抖，顫動的雙手沾滿了猩紅的血....
「啊－－－－－星宸－－－－－！！」救護車的鳴笛從遠而近，醫護人員以最快的速度擠進人群，將他固定在擔架上，不一會兒白色的擔架布被染成一大篇紅。
「妳跟著去吧！我去通知阿姨！！」阿煜將我推上救護車，往星宸家的方向直奔而去
在救護車內的醫護人員替他止血，可是他的血就像水龍頭的開關被打開一般，怎麼也無法停下來。他沒有任何反應，也沒有發出任何呻吟喊叫，就像是.......死掉了一樣，不不不......不可能的！不可能也不可以！
他們替星宸帶上呼吸器，試著將氧氣打給他；幫他做CPR人工急救，他就是不醒來！！
「瞳孔放大，目前沒有呼吸。」我知道他目前的情況不是很好，簡直是糟透了！你快點呼吸啊！！快點眨眼睛！！快點醒過來罵我傻瓜－－－－－－
很快到了醫院，他被一群護士及醫生推進急診的手術室，冰冷的鐵自動門往中間關起，最後碰的一聲，我的世界只剩下一片寧靜。我一個人坐在手術室外的椅子上，醫院冷颼颼的空氣使我渾身發抖，從來沒有這麼無助、害怕過。只要一想到全身是血、百般痛苦的他在裡面奮鬥，就會溢起滿心的不捨。老天爺，他是如此想要活下去，如此希冀過完他的青春。難道讓他生病還不夠嗎？非得要出個意外讓他更提早走才甘心嗎？
「趙希！！星宸呢？」門被打開，傳來的高聲呼喊是阿姨與阿煜他們，還有其它同學們也一一趕到
「在...在裡面.....」我指著亮著紅光的手術室三個字

我們在外頭等候著，等待的時間彷彿有五年十年一般漫長，每分每秒對我們而言何嘗不是種煎熬？而肇事的司機跪著懺悔，老師不發一語。這使我忽然想起了什麼，為什麼老師會在那兒？

「老師.....為什麼你會在那.....」

「我的命....是他幫我撿回來的....」他話還沒說完，手術室的燈熄了。連手術衣都還沒換掉的醫生滿懷哀容走出來

「你們誰是他的家屬？」如果在戲劇裡頭聽到這麼一句話，通常代表著沒好事....

但這不是戲劇！！能不能有著一次奇蹟或例外？
「我！」令人驚訝的，在場的每一位同學都不約而同舉了手。我不曉得是不是應該稱為感動，只是當一個班級為了其中一份子而心聚在一塊兒時，那種感受很奇妙
醫生愣了一會兒，隨後，道出了悲訊。「病患有氣、血胸，左右肋骨斷裂，再加上顱內出血，經過搶救後........很抱歉。」
果然，最先崩潰的人崩潰了。「醫生！你確定嗎？確定是我兒子嗎？一定是搞錯了！！對不對！」阿姨猛拉著醫生，哭天喊地
我像被閃電劈到，整個人呆住了。不是我沉默，而是一時之間還沒反應過來。其實我想問醫生的跟阿姨問的是一模一樣的！其它同學個個愣在原地，同樣說不出話來。
「.....我想.....見他一面.....」搖搖晃晃的，我一個人走進手術室中
我拉開垂下來的布簾，站在他的身旁。微微將蓋在他臉上的白布拉到他的脖子，剛才的鮮血被擦乾淨了，臉上還沒有痘痘的他，常被我拿他的好膚質來開玩笑。他的睫毛好長，以前我從來沒有發現呢。而且他的鼻子很挺，我怎麼以前都不知道呢？看著他的臉，彷彿我來到不同的世界。他就好像睡著了一樣，沒有痛苦，沒有猙獰的表情。你怎麼會這麼調皮呢？什麼也沒講就自己跑去其它地方玩耍了。買給你的甜甜圈也還沒吃到呢，而且沒有盡到顧好書包的責任喔。你是不是很愛睡覺......上課時候都睡夠了，這時候就快點起床了吧......
「我還沒有跟你說一件事呢.....我有沒有跟你說過我好喜歡你？」
「說話啊....你怎麼不理我了.....」他在那兒沉睡，不理會哭泣的我
以往他都會安慰我的，只有這次....還有以後都不會了。
「趙希....」阿煜輕柔的聲音從背後傳來，他站在我旁邊，像那天星宸安慰我一樣拍著我的肩。
不知不覺，我從默默掉淚，轉成了嚎啕大哭。
「.....嗚哇哇嗚....他怎麼可以這樣.....」我低著頭哭泣，阿煜似乎也紅了眼框
「不可以.....不可以在他面前哭了。最後一次，要開心一點了。再哭他又要安慰妳，就捨不得離開了....」他吸吸鼻子，帶著我轉身離開。
「....再見了，星宸。」
在宇宙的某處，一定有顆星爆炸了。同時，也有顆新星誕生了。


晚上整理簡訊時，赫然發現了一通今天的簡訊，寄件者是....早上七點多的星宸。
那麼早傳簡訊來幹麻？因為一直沒開機，所以沒有看到。這是.....最後一通他寄給我的簡訊了吧。
以後再也不會有了。

寄件者：星宸

趙希，我想跟妳說啊......我一直都很喜歡妳喔！真的真的很喜歡喔！妳善良、體貼，而且很特別。所以啊...雖然講這個還有點太像在裝大人啦.......
可是我們當男女朋友好不好？
傍晚放學再給我回簡訊，ok？  ：)

這封簡訊我看的滿臉是淚，如果我能早一點看到這封簡訊，或許從此命運會轉個彎。這不是很諷刺呵.....我們兩個在同一天，跟對方告白，卻都同時錯過了對的時機。
我將自己關在房間裡頭，足不出戶。告訴媽媽我身體不舒服，請假了。所有的電話都不接，只是痴痴看著所有來自星宸的簡訊。那個充滿回憶的吊飾，以及現在被我掛在脖子上的項鍊。代替他......
在不吃不喝的情況下，我昏倒在房裡。反正對我而言，我就像身體的空氣被抽空了一般，吃喝已經沒那麼重要了，如果能這樣一起死去......
「趙希！」房門被硬生生打開，熟悉的聲音傳來.........是你嗎？

醒來之後，我看見我所想念的那個人在我旁邊，帥星宸。
「妳醒了？」他摸摸我的額頭，說退燒了
我看見你了！淚水溢出眼框，太好了......又見到你了！！
「怎麼啦？不要哭嘛！想不想我？」他用衛生紙幫我擦去眼淚
我想一股腦兒抱住他，卻撲了個空，再真實不過的疼痛將我拉回現實。
「趙希，妳醒了啊？」阿煜蹲在我床邊，一臉不放心地看著我
「......星宸呢？他剛剛還在的啊.....」我糊里糊塗起身，在自己的房間尋找他的蹤影
「妳在說什麼？他怎麼可能在。」
「才不是......我要去找他.....我要去他家找他......」
跌跌撞撞的我，不顧阿煜的勸阻，逕自往樓下走，不小心撞倒了家中的花瓶，它掉到地上，碎成一片。赤腳的我從上頭踩過，皮膚立刻被碎片割出傷口....怎麼會呢？原來我還感覺得到痛...
「趙希，回來！他已經不在了！」阿煜追我追到樓下，我流著血的腳走到對面他家
「這是...什麼？」看著已經設置好的簡易靈堂，上頭有星宸笑的很開心的照片，我的空虛彷彿一瞬間被殘酷的事實填充盈滿
「趙希－－，他已經死掉了！星宸死了！」阿煜追上來，拉著我的手，要我回家去處理傷口
他幫我包紮好傷口。「記得以前.......我也有幫他包紮過。」我眼神空洞地望著空氣說
扶起家中剛才被我撞倒的東西，用掃把將一片一片碎玻璃掃起來。我的記憶像是碎掉了，無論怎麼拼湊，永遠只會割傷自己。收拾的當中，面對整個早晨的家的寧靜，我終於回到了現實。意識到了帥星宸已經死去的事實，知道了自己幾天沒去上學，原來今天是星期六的事實.......
原來不知不覺這個世界還在運轉。並不因為一個人的離去，太陽就不再東升西落。
收著收著，我無助地攤坐在地上，無法遏止的哭了起來。為了自己終於明瞭世界後而放聲大哭。

「我剛剛又夢到他了。」回到學校上課後，不小心在課堂上睡著，夢見了他。
夢裡的他，還坐在我隔壁幫我抄筆記。
「又夢到他了嗎？」阿煜不捨地摸摸我的頭，要我別哭
「恩....我真的很想他。」
「我們大家都是。」
星宸原本的座位還在那兒，我們堅持不把它收起來。只是，桌椅的主人永遠都不會回來了。
基測的日子一天天逼近，生活更是天昏地暗。眼看同學們都開始拼基測，我有種置身事外的無謂。
雖然我的生活依然，就跟國一國二時的作息差不多。我跟阿煜兩個人自己坐公車回家，現在留在學校夜自習。他教我拿手的數學跟理化，我教他國文跟英文。對於老師，我還是沒辦法諒解。但因為星宸的那份正義感與以德抱怨，總讓我好過一點。撐過了整個國三，我們個自進入考場，準備最後關頭的硬戰。

國中畢業那天，老師為星宸的事情跟我們道歉。「希望....星宸的犧牲是值得的。」我這麼跟老師說，跟阿煜轉身離去。老實說，沒有星宸的畢業典禮我一點也不想參加。當天晚上學校還花了大筆大筆的錢放煙火，在黑夜中璀璨了我們的雙眼。不知道多久沒有抬頭看看天空了，我因為煙火的關係又再次往夜空看，儘管有煙花的美麗，我看見了我已經好久沒看的東西了－－－ 星星。
「趙希，妳看！煙火好美喔！！」阿煜拉著我的衣角，興奮地大呼小叫
「....阿煜，是星星。我看見星星了！！」我卻因為這件事而激動落淚
「我明白。妳看，畢業典禮他也參加了。」
於是，我們都離開了國中。每一張桌椅找到了新的小主人。包括他的也是....。